花鳥風月雲雨雪 叁




從包廂到座位,這裡的每一個角落他都無比熟悉。七看著員工匆匆告辭離開的背影消失在黑色的鐵製大門後,這才轉身隨心意走進其中一個包廂。
忘憂草一個小時前點亮門口的小燈,此刻已經有幾組客人四散在店裡飲酒交談,他約了的人遲了幾分鐘才散漫地走進店裡。染著一頭惹眼金髮的年輕人看見他抬起的手,駝著背走過來後一屁股在對面的沙發椅上坐下。
「啊──椅子好坐的店通常都不會差到哪裡去。」年輕人歪著嘴這麼評價。
「那是當然,怎麼可能找你來破店呢,虎頭。」七拿出菸盒向對面敲出一根菸,在虎頭接過後又掏出黑色的打火機為對方點燃。
「十文字你怎麼老抽這種東西啊,會早死喔。」深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煙霧的同時虎頭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無所謂啦,那種事。」擺擺手,七也點起一根菸,「能逮到那個老頭的把柄弄垮他的話早死幾年也值得了。」
虎頭對他的發言頗有點不以為然,但是工作這種東西本來就不需要什麼立場,於是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牛皮的信封推向這次的雇主。七掃了一眼從裡頭拿出的東西,爽快地簽了一張七位數尾款的支票並抬手喚來服務生。
虎頭要的威士忌很快送上,換上西式制服的鯰尾甩著長長的馬尾走進包廂,笑嘻嘻地將杯子放到客人面前,轉身前指尖輕輕劃過對方裸露在皮夾克外的手臂,虎頭似乎想張嘴對他說些什麼,卻在開口的瞬間無聲倒下。
「多謝款待。」一迴身,抽掉髮帶讓長髮恣意散落,他穩穩坐進七的懷裡,合掌滿足地說。
「喔、真是危險。」七抬高夾著菸的左手,表情有些無奈。「燙到了怎麼辦。」
「不是說了我討厭菸味嗎。」鯰尾理直氣壯地道。踢了踢小腿,他指向那杯自己帶來的飲料要對方喝掉。「烏龍茶,清味道。」
「是是是。」捻熄手上的菸改而摟住懷裡的人纖細的腰,七傾身向前撈過那個玻璃杯,喝了一口發現裡面根本就是罐裝綠茶。
鯰尾似乎察覺他一瞬間的表情變化,咯咯咯笑了起來,窄窄的肩膀抖個不停,直到他把整杯綠茶喝完才終於停下來。
「辛苦你了。」七輕聲開口。
稍微側過身看向抱著自己的人,鯰尾的嘴邊還帶著一點笑意。「不過是進食而已,有什麼好謝的?七就是這一點老實呢。」
這麼說著的他將手輕輕撫上對方的臉,稍微仰起頭,印上自己柔軟的唇瓣。


大概是因為上輩子太過於害怕再次失去記憶,他是少數還保留部分記憶的人,他還記得做出「食物」的選擇時骨喰曾經問過現在人間什麼東西最多,那個人用始終如一的平靜語調吐出「煩惱」兩個字,他的兄弟就溫柔地選了那樣東西。
「那麼你最害怕失去什麼呢?」那個人又望向他。
他很想回答「你」,但是那是不可以的,於是他成為了專吃記憶的怪物。

過去的忠誠度與親密度似乎也影響了這輩子的相遇,鯰尾到WATER面試時粟田口鳴狐已經隨侍在老闆身邊。穿著不習慣的西裝面對陌生人的審視讓他有些焦慮,但那些情緒也不過持續到他的老闆開口說話為止。
「你最害怕失去什麼?」
鯰尾藤四郎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高大瀟灑的男人,接著毫不猶豫地走上前擁吻對方。
這從來都不只是命中註定。
雖然遺忘了長相,他的身體卻記得那些體貼的舉動與柔軟的話語,所以他還是把最害怕失去的寶貝找了回來,而那個人就像確信這一點一樣,從一開始就站在那個地方等待自己到來,等待他們再次相愛。

一起把在居酒屋打工的骨喰拎回公司後十文字七告訴他經營酒吧的打算,那個人一臉抱歉地說為了處理事情需要借用他們獵食的能力,他卻感動地掉下眼淚。
變成怪物的他們能夠藉由自己的進食幫上對方,而不是純粹在公司裡當個米蟲或被保護得好好的寵物,這比什麼都還要讓人欣慰,而他則更加確信自己愛上了一個好男人。
酒吧被男人取了忘憂草的名字,原意是吞食目標記憶達到目的與吞食來客煩惱使之放鬆享受,被任命為店長的小狐丸卻吐著舌頭嫌老闆肉麻。
他知道十文字七認為自己是緩解他疲憊的忘憂草,但是對鯰尾而言對方才是真正的、讓他忘記一切煩惱的忘憂草。
上輩子忘記的越多的人這輩子記得的事越多,一期一振是例外,十文字七的說法是因為一期一振太傻,他和骨喰默認了這個有點像玩笑的論點。
他們是唯二知道轉生來龍去脈的人,骨喰甚至比他知道的還要多。無論如何,他們就這樣近似於獻身地維持著酒吧的運作,幫著他們的老闆推動新生後所需執行的任務。


「真是羨慕啊。」青江支著腦袋,拿著攪拌棒胡亂在杯子裡攪弄。
「你可別在鯰尾面前說這種話。」小狐丸看了包廂的方向一眼,心裡一點也不期待一去不回的服務生會突然良心發現回來幫忙。
青江聳聳肩,沒有回應。
這種地方對他們這些敏感的人而言實在是極端的存在,一方面苦於各種噪音與氣味包圍感官,一方面卻也慶幸有這些東西掩蓋他們不想接受到的資訊。就好比現在,平時明明能聽見打得火熱的包廂裡的實況,現在卻因為酒精與各種聲音干擾,連細碎的尖叫呻吟都聽不見。

從架上拿了一個高球杯,小狐丸往裡頭丟了幾顆冰塊又淋上一圈楓糖漿,往旁邊塞了一片檸檬後將開水加到八分滿,插入透明的攪拌器在裏頭隨興繞了一圈便遞給窩在吧台最邊的鳴狐,還附上一小盤加了果乾的堅果。
「謝謝。」鳴狐抬起視線,恰好看見有點發紅的耳尖從眼前晃過,他勾起嘴角,喝了一口被招待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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