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鳥風月雲雨雪 貳



宗三帶回辦公室的東西一下就被瓜分完畢,歌仙客氣地拿了三分之一,蜂須賀也意外積極地拿走三分之一,青江拿走四條,剩下的四條則歸宗三所有,然後宗三就把那些東西全塞給燭台切光忠。
「學長,晚餐要不要一起吃?」光忠知道就算青江維持他一貫的滿面笑意也絕對不會主動開口說話,於是乾脆地先發制人,因為就和這個絕對一樣,他也知道青江絕對不會拒絕主動上前的人。
「可以啊,但是我要過去酒吧喔。」果不其然青江點頭,有但書的回答使用的是肯定句,一點也不給商量。
「沒問題。」
明明是可預期的結果,光忠依然高興地亮起眼睛,壓根沒有發現青江的態度正說明了解對方的不只他一人,燭台切光忠和他之間沒有商量的餘地,因為從來都不是他提出要求,又怎麼可能需要去妥協。

酒吧「忘憂草」是公司多角經營的一部份,當然這是美化的說法,酒吧能交易也能處理事情,尋歡作樂更是其表面的存在本質,這樣的好地方每個組織都該有一個。
不過青江去酒吧卻不是為了這些事,而是想著好好料理手上的食材。
「今天帶了什麼來?」小狐丸站在吧台裡,看見推門而入的青江也沒停下手上擦拭杯子的動作,只是一派閒適地開口,似乎對對方的舉動十分習慣。
「陸奧守芋。」提高手上的塑膠袋,青江左右張望起來。「石切丸呢?快叫那傢伙出來做飯。」
小狐丸呼呼呼地笑了起來,任由青江鑽進廚房裡大呼小叫,要不了多久就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響從裡頭傳來,刀與砧板接觸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燭台切光忠被扔在原地,就像大型廢棄傢俱一樣,不動如山而一無是處,小狐丸瞟了他一眼,不明顯地撇撇嘴,這才開口招呼人。
「隨便坐吧。」
「啊、好。」光忠回過神來,抱著自己的一小袋番薯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他朝袋子裡看了一眼,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裡頭只剩下兩條番薯,難怪重量減輕許多。
他對這裡並不陌生,倒不如說,同時負責交涉與執行兩組工作的他對這裡簡直太熟了,只是在天光還能從最上一層玻璃照射進來的時間走進忘憂草還是頭一次,店長小狐丸那顯而易見的冷淡也是初次領教。
非營業時間,忘憂草顯得那麼陌生,就像全然未曾探知過的地帶,光忠因為走進屬於青江的世界而心跳不已。
習慣使然,他忍不住比較印象中的酒吧與眼前所見的差異,然後他想起了一黑一白的服務生,環顧店裡不見那兩人的身影,注意到他的視線,小狐丸挑起眉,告訴他那兩人現在還在老闆家裡睡覺。
「老闆……」光忠跟著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然後想起老闆的愛人在這裡工作的傳言。
原來那是真的。
藉由表情小狐丸看出他恐怕誤會了某些事情,但他只是勾起嘴角,並沒有多做解釋。

青江抱著一盆炸薯片出來時帶出了濃烈的垃圾食物香氣,跟在他後頭走出廚房的石切丸手裡則有地瓜泥的點心和地瓜塊甜湯,白與粉的小湯圓在金黃的湯液裡顯得相當可愛。石切丸將食物放上吧台又鑽進裡頭拿來餐具,七組碗筷湯匙,其中三份疊在一起,剩下的全分給在場的人,燭台切光忠接過對方遞給自己的甜湯時腦袋還有點轉不過來。
「老大今天會過來啊?」青江看著那疊碗筷歪頭發問。
「骨喰去找鯰尾,等一下會把人一起送過來吧。」小狐丸拎起熱騰騰的地瓜包,眨了眨眼又開口。「說人人到。」
黃銅門鈴叮叮噹噹響起,光忠一回頭就看見黑髮的服務生一身休閒蹦蹦跳跳著進來,後面跟著的是另一位銀髮的服務生以及他們的老闆。他嚇得立刻站起身,對方卻揮揮手要他別在意,走進廚房裡洗完手,一出來就伸手撈了一顆地瓜包。
「石切丸你叫青江去挖吉行的番薯嗎?」
那個男人嘴裡嚼著食物,和入番薯泥的麵皮和裏頭的紅豆餡塞滿他的嘴,但他依然不放棄說話,手上還忙著添滿三碗甜湯,一旁的鯰尾將盛裝好的碗遞給骨喰,自己拿走另一碗,歡呼一聲就吃了起來。
「七先生,你們來的真是時候。」石切丸微笑著開口。
「老大你的舌頭太利了。」不知所謂地晃著腦袋,青江一面說話一面放下白瓷碗,幾步就走到鯰尾身邊跟對方說悄悄話。
「小鯰一直催我出門,只好提前過來,看來是雷達在運作。」被稱為「七」的人笑道。
一旁的青江不知說了什麼,鯰尾的臉頰變得通紅,一邊伸手把人推開,過大的動作讓他的重心瞬間偏移,七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拉進懷裡,還在發紅的耳邊低聲說了句小心,鯰尾縮起脖子,卻沒有再做出什麼動作。
「七先生真是壞心眼呢。」小狐丸彎著眼睛笑了,話語意有所指。
「你自己不把人帶來店裡反而要怪我了?」
「我是很有原則的。」小狐丸嘴邊的笑意更甚。
「喂喂喂,光忠你評評理,哪有這種道理啊!」
忽然被點名讓燭台切光忠嚇了一跳,他心裡一陣尷尬,但還是努力維持面上情緒,狀似愉快地笑了幾聲,這才開口回應。
「各有情趣嘛。」
石切丸抿著嘴笑了起來,促狹地看了眼自家店長。
「哎,說的也是,你回去再好好享受你家的情趣吧。」七揮揮手,端起碗一口喝光裡頭金黃的液體。

距離營業時間尚早,晚餐依然是在忘憂草吃的,青江瞄準員工餐而來的心思似乎連拆穿也不必要,石切丸從冰箱裡拿出的食材數量明顯已經算上他們。即使是光忠這樣常開伙還有兩把刷子的單身漢也不得不說他的手藝確實不錯,稍早的點心並不能吃出水準,正餐就看出來了,只是他總覺得對方不懷好意,或者是青江點菜時不懷好意。
燭台切光忠吃了一口糙米飯再往嘴裡送入簡單卻美味的香蒜魴魚排,心裡感到萬分委屈。他當然不會介意喜歡的人吃了什麼食物,卻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用充滿蒜味的嘴親吻他人。青江既不想理他又不會拒絕,反過來用這種方式戲弄雖不至於讓他惱火,還是會令人挫敗。
自己到底哪裡不夠好呢?老好人光忠可以謙虛地列出數十條自己的不足之處,不過這種行為通常會被朋友白眼相待,因此他在這時只保守地舉出自己的資淺和普普通通的廚藝,或者再加上一些天真。
確實是一點也不吸引人,他忽然對於平時總被男女包圍的自己產生困惑。
在忘憂草的幾人裡光忠並非最資深卻也不是最資淺的,但是此刻他一點也插不上話,小狐丸與青江飯後便開始和老闆聊天,他們的對話既淺白又隱晦,明明是不著邊際的閒談卻硬是讓他感覺到暗潮洶湧。石切丸就坐在旁邊安靜地聽著,偶爾說幾句話,其他人就會沉吟著思考,接著對話又繼續進行。
鯰尾和骨喰一點也不像是會在這種場所出入的人,學生的樣子、學生的跳脫歡快,可是他們偏偏從一開始就待在這裡。鯰尾比光忠早進公司,本來的職位他不得而知,但是忘憂草開張時他就在這裡工作了。一想到他的身分,光忠不禁有種這間店就是為了他而成立的感覺。
這種超越常識的作風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大概也不是做不出來吧。他幾乎要確信這個念頭了。
會社WATER的老闆七是一個不知道該怎麼說的人,以老闆來說他親切的有點過頭,但是以老闆而言他又奇怪的不得了。一般而言在公司裡是遇不到老闆的,因為他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執行組執行任務,而且從來不擔任隊長,而是安安穩穩的當一個盡忠職守的小隊成員,比起管理公司事務,光忠更常看到老闆殺人不眨眼的樣子。
黃銅的清脆聲音又響了起來,粟田口鳴狐推開門走了進來,後面跟著表情微妙的一期一振,光忠愣了半秒,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老闆的親信們幾乎全聚集在這裡了。
小狐丸冷淡的眼神在這時候才終於亮起,像是非常習慣他們的到來,骨喰則安靜地移動到一期一振身邊坐下,一切都井然有序,所有人彷彿就定位般的感覺讓光忠心裡掀起一股強烈的不適,他再次環顧整個空間,忽然想通,忘憂草才是整個公司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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