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男出任務 (全)




「石切丸。」
石切丸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站在走廊最底叫住他的審神者。
「主上有什麼吩咐嗎？」
年輕的審神者雖然微笑著看上去卻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在向他走近幾步後才開口，「如果你沒事的話想請你和我到現世去出個差。」

■

叮鈴鈴。
繪有藍色波紋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石切丸睜開眼睛從睡眠中脫離。他是個幾乎不做夢的人，然而非常偶爾，在來到這個本丸後他很偶爾會做夢，夢到審神者第一次來詢問他願不願意到現世出差時的情景。
他轉頭看向已經透出晨光的窗外，心裡隱隱覺得這次的夢並不是什麼好兆頭。

審神者里司掙扎了近半小時好不容易從被窩裡坐起時已經將近正午，擔任近侍的鯰尾藤四郎拉開門時看見的正是他頂著一頭亂翹的短髮在床上發呆的樣子。
「早啊，鯰尾。」注意到推門而入的人里司愉快地朝對方揮了揮手。
「主上，已經不早了。」雖然訝異於審神者已經清醒，鯰尾藤四郎仍舊善盡自己吐槽的義務。
「還沒有下午都是早啊。」
這樣的對答是這個706號本丸裡日常的一道風景，鯰尾藤四郎對此早已習慣，他伸手拉起賴在床上的審神者，叮囑過對方再過一會兒就要開飯後便離開了。
里司笑著目送他離開後順了下頭髮邊隨手喚醒電腦，映入眼簾的是一份約莫三頁長度的文件檔，上頭除了文字以外還有幾張廟宇的圖片和一張簡易地圖，他敲了幾下鍵盤將檔案向下捲動，確認過內容與記憶中無二致後便闔上電腦走進盥洗室。

燭台切光忠從返回餐廳的鯰尾藤四郎那裡得知他們的審神者已經起床梳洗後，果斷地以眼神擊退了幾雙想要立刻開始大快朵頤的閃亮眼神，正在飯桌邊上等待開飯的刀劍男子們瞬間會意過來，紛紛開始望向門口引頸期盼審神者的到來。
在本丸裡的成員陸續坐定而燭台切光忠也將所有餐點上桌後審神者才晃著腦袋走進餐廳。
「大家早啊。」里司朝望著他看的人笑了笑。
「不早了主上。」燭台切光忠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主上也到了，那就開飯吧！」

審神者里司一面吃飯一面瞇著眼辨認掛在餐廳門口的內番表上的名單，確認要找的人不在上頭後他看了一眼目標，依照他們進食的速度調整了自己用餐的步調後，沒過多久，便先對方一步出了餐廳。
里司走路向來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音，在他離開眾人視線後基本上不會有人知道他往哪個方向離開，也因此，當笑面青江第一個走出餐廳見到等在外頭的人時頗有些驚訝。
「哎呀？」
「晚點和石切丸一起過來吧。」
「又是出差？」青江露出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問。
「這次算是去散步吧。」里司勾起嘴角，伸手捻起一根黏在對方肩頭的頭髮往旁邊一丟後，隨便揮了下手便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審神者里司並沒有等待太久便迎來他要找的人，當換上便裝的青江與石切丸敲響紙拉門的邊框時追著他的腳步過來的鯰尾藤四郎才走進房間沒有多久，見到不同於往常的兩人他不禁愣了下。被找來的青江與石切丸則對看一眼，因為過去談論「出差」的工作內容時從未有第三者在場，考慮到工作的特殊性質並非一般人能夠勝任，他們便認為先一步抵達的鯰尾是這次工作需要的額外支援，這個猜測令他們不由地謹慎了起來。
「不用這麼緊張，我都說是散步了。」見狀里司笑了笑，示意他們先坐下。
聞言青江看了眼坐在審神者身旁的鯰尾。
「沒事，他只是剛好過來我這邊而已。」
「所以是『那種』用意？」他點點頭表示理解。
「就是『這種』用意。」里司大方承認，「說正事吧，這次只是接到可疑的通報所以要實地走一趟而已。」
「今天嗎？」石切丸問道。
「理想是今天。」里司這麼說的同時以眼神詢問對坐兩人的意思。
「我都可以，反正沒事嘛。」
「我也沒問題。」
「我有問題。」正當里司想點頭表示滿意時一直安靜待在一旁的鯰尾藤四郎舉手發言了，「你們到底要幹麻？」
青江望向審神者，看好戲的神色表露無遺。
「他們要和我到現世出差一趟。」
「出差？」
「嗯，工作上需要他們協助。」
「您的工作？」鯰尾藤四郎露出困惑的表情。
里司嗯了一聲隨即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似地看著對方。
「你該不會一直以為我在外頭沒有工作吧？」頓了頓他又開口，「這真是天大的誤會，你也太小看你們的審神者了吧。」
「咦、」
「不過說起來，這也不能怪你，畢竟即使是刀劍，你們依然是男人呢。」里司露出嘲諷的笑容，「現代可不比從前，要想獨自生活無論男女都得要有一份餬口的工作。」
「所以主上的工作是……？」
「降妖除、」青江愉快地想要回答卻被立刻打斷。
「為民消災。」
鯰尾藤四郎疑惑地在兩個回答他的人之間來回看著，於是審神者里司再次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我的工作是為民消災。」

□

石切丸與青江跟著審神者里司來到位於本丸深處的倉庫，審神者隨手拉開倉庫的門走了進去，石青兩人也習慣地魚貫而入。
「嗯？」
穿越門後青江對於出現在眼前的陌生景色有些不解，就連石切丸也困惑地出了聲。
「喔呀？和之前不一樣的地方呢，主上。」
他們倆人都不是第一次跟著審神者到現世出差，對於穿越倉庫的門就能到達另一個地方這件看上去挺不可思議的事已經相當習以為常，然而這次他們抵達的卻不是過去看習慣的地點，這讓兩人大感意外。
「是啊，這可不是日本喔，是在更南方的小島，一個叫做臺灣的地方。」里司悠閒地在附近勘查著情況一面回應。
三人現在所在的是一處老舊住宅區的公寓頂樓，為避免被上頂樓的住戶與附近的民眾發現，審神者刻意讓他們從水塔的陰影處現身，由此來看他似乎對這裡的地理環境相當熟悉。里司確認過附近暫時沒有人後轉過身正想交代一些工作細節時卻看見自己此行的助手們正一臉困惑地望著他，他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從未解釋過通道入口設立的原理。
「喔，你們是不是以為門的另一邊是固定在一處的啊？」
「按理來說長期設立的通道兩端應該是固定的才對啊？」石切丸回憶著過去在神社裡見過的術法反問。
「這可不是術式啊。」里司微笑，「演練時你們應該多少也從對手口中發現他們的本丸和我們家不太一樣了吧？」
見兩人點頭他接著繼續往下說，「那個不是後來建造的，本丸的結構取決於審神者的想像，所有本丸之所以會有部分相同的配置是因為審神者剛到本丸時是直接出現在屋裡而不是從大門進來的，所以一開始見到的房間是上頭配給給我們的統一樣式，出了那個房間後的一切就是審神者腦中設想的本丸『應有的樣子』的實體化囉！」他比劃了下。
這下石切丸與青江總算解開長期以來的困惑，也明白了審神者想要表達的意思──「門」可以在任何地方開啟，同樣的也能連結到任何地方，而審神者之所以盡可能固定出入口位置想必只是因為那裏是比較不容易被外人發現的地方吧。

結束本丸的揭露大會後審神者帶著兩人下樓，趁著他們一面四處考察由剝落的瓷磚與嚴重壁癌構成的異國風土民情時隨口叮嚀他們現在的身分是日本觀光客，基本上語言不通，不過還是可能碰到通曉日文的人，所以在說話時要多加留意。青江對此提出了附喪神語言能力應該不受時空影響的質疑，但很快地便被路過的居民嘴裡奇妙的語言給駁回看法，審神者里司見狀也只是笑了笑並和居民點頭打了聲招呼。
顯然他們的目的地並不遠，審神者帶著他們一路步行走出舊公寓的建築群，沿著僅能通過一輛汽車的小巷子走，經過了一間隱匿在住宅間的小廟後不久他們終於站定在一棟氣派的建築前方。
青江看著眼前龐大的建築吹了聲口哨，石切丸則看向一臉興味盎然的審神者等待他說明接下來他們該做的事。
「如你們所見，這是最近剛落成的廟。」里司做了個歡迎的動作，「因為在這個老舊的都市外圍地區實在太過突兀，所以有人委託我進行調查。」
那是一棟蓋在坡道盡頭的嶄新廟宇，暖色的磚瓦以及暖色的樑柱，聽起來似乎與一般印象裡的廟宇形象相符，但卻被說是突兀，它的奇怪如果用青江的話來比喻的話那就是──
「這簡直就是金閣寺了吧。」

事實上當然不能與金閣寺相提並論，但倘若純粹以華語族群的信仰中心來看的話，三人眼前的建築確實說是那種等級也不為過，尤其與石青兩人所熟悉的日本文化相比其奢華感更是滿溢而出，也正是由於這種撲面而來的華貴氣息過於張狂，審神者里司才會來到此地。
「這是……佛教系統嗎？」石切丸不甚肯定地問道。
「外觀上看起來像是那樣，實際如何就不曉得了。」里司聳聳肩對這兩個日本觀光客提問，「剛剛你們也注意到巷子裡有個小廟了吧？」
「那個果然是廟嗎？」青江原先還對那裏透出的微妙氣息感到介意，在聽見審神者親口證實後總算放鬆了點，但他還是提出疑問，「不過也太近了吧？而且跟這個
怎麼像呢。」他指了指眼前的龐然大物。
聞言里司的表情也開始有些變化，在扭曲了一陣子後他才像是終於憋不住似地笑出聲。
「這裡可是號稱『三步一小廟，五步一大廟』的寶島臺灣，特產是熱情的民眾與無論什麼都能兼容並蓄的民情的臺灣喔！佛教跟道教不只同時在這片土地開枝散葉，道教更直接融入部分佛教的文化，於是這裡就變成了獨一無二人民在信仰上佛道不分的地區！」
石切丸與青江被審神者異於往常的高漲情緒給嚇了一跳，正當石切丸覺得奇怪想詢問對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時，青江卻快他一步直指事情的核心。
「看來主上對於臺灣非常熟悉呢。」
「那是當然的啊。」里司臉上的情緒還未退去，但是回答青江的語氣已經平靜許多，「我可是地陪。」

審神者隱藏得相當好，本丸裡並沒有人發現這件事，甚至敏感如青江也是在這一次意料之外的出國行程中才發現對方身處這片對他們而言全然陌生的土地時竟是這麼樣地如魚得水。
就彷彿他一直生活在這裡一樣。
也許對於刀劍男子而言這是一件荒謬至極的事，然而事實上當初「上頭」在應募審神者時所給的條件也不過是長期待在日本或通曉日語，造就的結果就是日後雀屏中選的審神者們來自世界各地，因此除了不明真相的刀劍男子之外，在其他人眼裡審神者里司並非日本人實在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嘛、就是這麼一回事。」里司攤手，「也許你們會覺得由毫不相關的外地人來維護你們的時空有些奇怪，但是放寬點來看這不過是原則性的問題不是嗎？」說穿了就是不去改變時空運行的正義，這個道理不論搬到哪裡都是一樣的，所以由誰來做都無所謂，只要是抱有相同價值觀的人一律得以採用。
默默聽著審神者揭密的兩人一時間都沒有開口，雖然多少對於忽然知道的訊息感到衝擊，但石切丸卻是因為被里司的論點說服而無話可說，而本就無所謂的青江則是因為審神者的坦白而不知該說些什麼。
視線掃過四周熟悉的景物後悄悄吸了口氣，里司朝兩人露出笑容並同時比向身後的廟宇，「還想知道什麼的話晚點再說吧，先來看看這地方到底在做什麼。」
他沒據實以告的事情還很多，但無論如何眼前金碧輝煌的巨獸才是他們此行的第一要務。

■

當一行人穿越開在純白外牆上的入口進入寺廟腹地時空氣裡隱隱傳來誦經的聲音與一點奇異的香味，石切丸皺起眉頭，因為這和他記憶中香的味道不太一樣，另一個讓他覺得不安的原因則是因為廟裡與外頭相當的擁擠程度。
「主上，臺灣各地一直都這麼多靈體在嗎？」
審神者里司直到他發問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現在已經進入農曆七月這件事，他有些抱歉地擺了擺手。
「抱歉，因為沒看到就忘了跟你們說，這裡現在是農曆七月，知道開鬼門吧？差不多就是你們盂蘭盆節程度的慶典啦，不要太在意。」
石切丸點頭表示明白，但還是盡責地告訴對方自己所看見的風景，「但是這裡面也充滿了『遊客』喔。」
「喔、那表示我們來對啦。」里司愉快地笑了。

□

他們是審神者的「眼」，負責向主人傳達自己所見，並在必要時發揮自己身為刀的能力斬斷一切威脅。至於「看不見」的審神者，則以自身的智識判斷情勢，並運用他的口才捕捉與擊潰獵物。
他們就是這樣的組合。

□

無論是道教系統的宮廟或者佛教的寺廟基本都供奉著一位主神，就如同百姓心中偉大的形象，他們確實擁有一定的力量與勢力範圍，足以在某種程度上庇佑地區信徒，並藉由口耳相傳來獲取更多的香火壯大自己的領地。這種祈求保佑與施加小惠的關係事實上就是一種供給循環，和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貿易關係沒什麼差別，也因為是商業行為，所以其中勢必出現騙徒。
以地方神明來說，為了善加保護自己的信徒，必定會加以整頓地方的秩序使其在自己能夠掌控的情況，至於神明之間的從屬關係則視其位階而定，而在這樣的組織制度下唯一不變的通則就是神明的家──也就是所謂的廟──裡是絕不可能容忍外人侵門踏戶的。
在這樣所有人默認的規則裡廟裡除了供俸的神靈以及其部屬外理應是絕對「乾淨」的，然而石切丸卻說寺廟範圍裡一樣充滿了七月出來放風的亡者，審神者里司這時算是證實了自己的推測無誤，現在剩下的就是到建築裡頭實地探查確認，那麼這件工作就算是結束了。
「那麼，稍後就麻煩囉，兩位。」

由審神者里司領頭三人走過幾段臺階進入正殿，一進到內部這間廟的性質立現，黑檀木的神像與其後大紅的彩繪讓它道教的身分昭然若揭，然而龍柱前卻擺了一對金色的獅子，這又顯得有些不三不四。正殿的神龕前跪坐著不少在誦經的信徒，木魚的節奏與他們的聲音環繞整個空間。
即使事前做了心理建設，青江與石切丸第一次親眼見識到這種高度複合性的宗教文化還是受到不小的衝擊，不過審神者顯然相當習慣，他四處張望後在右側找到一個外頭貼著寫有「服務處」三字塑膠製牌子的小房間，放任帶來的兩人在原地對這裡嘖嘖稱奇，他快步走往那裡向裡頭的人攀談了起來。
按照審神者制定的計劃，先由他去向廟方人員詢問是不是能請人來為他帶來的日本友人介紹臺灣廟宇的知識，之後無論成敗在他們結束參拜後青江和石切丸會假借去廁所的名義潛入建築裡進行偵察，而他自己則留下來透過與廟方人員的閒談刺探情報。
青江與石切丸在等待的短暫空檔裡以各自的方式對廟裡的情況進行我流分析，嘴上還不忘以猴子都懂的簡單日語進行掩飾，然而仔細聽的話就會發現這兩個日本觀光客實在刻薄到了極點。
「啊啊，為什麼可以邊誦經邊聽我們在說什麼呢？這個真漂亮。」
「嗯，的確是很不可思議，這應該要是絕對專注的事情啊。喔、好厲害啊。」
如此這般由批評與意味不明的讚嘆構成的對話傳入帶著一名中年婦女靠近的審神者耳裡時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對於女人投過來的目光也只是簡單說了句「日本人沒看過我們的廟」敷衍過去。
「我把人帶來囉，這位是熱心帶我們參拜的林小姐。」里司走到兩人身邊後介紹了身旁的中年女子。
「您好。」
「您好。」
林小姐聽見兩人向他打招呼連忙也以蹩腳的發音回以同樣的話語，事實上她並不懂日文，因此在向充當翻譯的里司點過頭後很快便開始介紹起正殿，似乎是想藉此逃避外語地獄。
他們的運氣很好，也可能是因為在這種小地方出現日本觀光客很新鮮，林小姐除了帶他們一一拜過廟裡的神還領著他們繞了一圈介紹臺灣廟宇的特殊結構，青江與石切丸的工作也因此輕鬆解決了大半。
當他們重新回到正殿時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正殿裡的誦經聲似乎不曾間斷，青江看著那些已經集中精神進行吟誦的信眾心裡莫名地有些浮躁，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便向審神者搭話。
「明明看不見，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信徒啊？」
「那是因為，這裡是實現願望的地方啊。」
實現願望……
青江默念這幾個字，覺得誦經的聲音愈來愈大了。

「該走了。」
石切丸提醒的話語將他的心思拉回，一旁的審神者似乎在問廁所的方向，只見林小姐指了個方向後又說了點什麼里司便回過頭朝他們開口。
「好了，老樣子，我來搞定這些人類──

「我們處理那些妖魔鬼怪。」
「很好，快去快回吧。」審神者點點頭，接著又和林小姐交談起來。
石切丸與青江緩步走向走道邊的一道拱門，直到拐過彎確認附近再無人氣後他們才安靜地奔馳起來，由機動及隱蔽素質較高的青江在前方偵查，石切丸則墊後保護他並預防突如其來的變數。廟宇佔地很廣，如果要全部走過一遍恐怕得花上一段時間，這時他們不禁讚嘆起審神者巧妙的安排，托導覽的福，他們已經光明正大地走過一二樓的空間與外頭大片草皮，現在只需在其他樓層進行探索即可。
青江很快躍上四樓、也就是最頂層，感受著離自己最近的房間並沒有人在便推門而入，原先以為會是類似於和尚或道士休養生息的空間，他萬萬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會是連續劇裡常見的普通辦公室，裡頭擺著一張鐵製辦公桌與矮書櫃，放在一旁的則是成套仿古的功夫茶桌。他在裏頭迅速走過一圈後便又接著往下看了幾間房間，內部構造幾乎完全相同，只有因使用者不同所造成的些微擺設上的差異，這讓他覺得一切有些可笑。
三四樓在這個時段幾乎沒有人，他們很快就完成建築的探查回到一樓外側的走廊。遠處的誦經聲又無聲湧了上來，青江已經明白這座廟宇的真面目，他很想好好嘲笑外面那些虔誠的信徒，然而審神者告訴他的話語卻再次迴盪在他腦海裡。

這是實現願望的地方。

這些信徒都是因為曾經受到庇佑才變得如此忠實的吧，那麼方才也參拜過一圈的自己的願望是不是也會實現呢？如果可以的話，他的願望是──
青江茫然地看向石切丸，眼前出現的卻是這位神劍大人初到本丸時他們第一次見面的畫面，身著狩衣的人全身散發著淡泊的氣質，可是青江卻覺得他們並沒有什麼差別。
『初次見面，我是石切丸，以後還請多指教了。』那個人發現他之後朝他伸出手，並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青江，』僅僅一瞬間他感到了恍惚，但是善於社交的他很快又找回自己的步調，『我叫笑面青江，你一定也覺得這個名字很奇怪吧？』

石切丸一直都走在青江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等到他發現對方不對勁已經是青江轉過來面向他的時候了。
「青江？」
「……你一定也覺得這個名字很奇怪吧……吶、石切丸……」青江朝他伸出右手，然後閉上眼睛緩緩倒下。
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吧？

□

當審神者里司看見石切丸抱著昏迷的青江回到正殿時難得地露出了訝異的神情，原先還在大談這座廟宇的背景與其信仰的林小姐也嚇了一跳，慌張地要帶石切丸到附近的房間裡讓青江稍作休息，然而石切丸卻只是看著審神者而後輕輕地搖了下頭。
里司會意過來，他隨口辯稱朋友大概是不適應香味，自己正好就住在附近帶他們回家休息就好，很快謝過對方後便帶著人離開這座無趣至極的宮廟。
他沒有按原路折返，反而選擇繞到廟的白牆靠近山崖的那一側，隨手拍了一下牆壁他們所熟悉的「門」便出現在牆上，兩人穿過通道後直接進了石切丸的房間。
審神者看著對方將青江輕柔地安置在被窩裡後便準備回房休息，離開之際他按著門框問道。
「你沒有對他做什麼吧？」
「是的，什麼也來不及做。」
他低聲笑了起來，石切丸隱約聽見他說了句難怪，但是審神者最後只留下了一句「好好加油吧」便離開了。

■

石切丸一直在自己的房間裡坐著，一坐就坐到夕陽西沉。
撐著臉看向窗外，青江昏倒前說的話令他在意不已，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對方所說的話，他不曾忘記。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即便他是對方所希冀成為的神劍，他卻不認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
打從進入706號本丸認識了被稱為除靈刀的青江起他就覺得對方有一種特別的氣質，並不是因為那些曖昧的言語，也不是由於他那彷彿隨時就會溜走的態度，石切丸非常後知後覺地在某一次聽見有關神劍的話題後才想通，這全是因為作為除靈刀來說青江其實單純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即便斬斷過那些扭曲的意念，卻仍然天真地嚮往著成為神劍，他是多麼不可思議的存在。
心細如石切丸當然明白青江對他有著比起本丸裡的其他人還要多的想法，但是被他所嚮往著的自己事實上也不過是被冠上神劍之名的庸俗之輩，長年在神社裡待著，歷經神佛習合，即使並非出於自願，他參與過宗教醜惡的鬥爭卻是不爭的事實，與青江相比，他確實只是區區一把世俗的刀。
這樣的自己有什麼崇拜價值呢？
他始終想不透為何青江會無法看清這點，可是卻也是因為這分單純與天真，讓他無法不羨慕，讓他無法
傾慕。
「我比較奇怪吧，這種單相思。」他輕笑了聲。
「是什麼樣的單相思呢？神劍大人。」
石切丸太專注於回憶他和青江的過去，沒注意到對方已經醒了的他被稍稍嚇了一跳，但隨即彎起嘴角回答他。
「也許不是單相思吧，神劍大人。」
對我而言你才是更加高高在上的存在，我的神劍大人。

【後話】

審神者里司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室內的燈已經大亮，他拉開門並不意外看見鯰尾藤四郎正操作著他的筆記型電腦努力使用魔法炸飛橘色笑臉蘑菇。
「鯰尾，升等後先回城休息，我處理一下工作。」他看了一眼介面上的經驗條後這麼說。
鯰尾藤四郎模糊地應了一聲，過不到幾秒他便從桌前退開，畫面已經被切回桌面的藍天綠地。里司從善如流開啟了委託者寄來的信件開始寫起調查報告與結論，雖然先前並未向鯰尾透漏自己所從事的是什麼樣的工作，但既然這次打定主意要讓他知道，自然不會介意對方就在旁邊看他回覆信件。
「廟……主上是道士嗎？」鯰尾藤四郎似乎感受到他的打算，毫不客氣地看著審神者快速輸入的同時一邊發問。
「不，我只是個宗教愛好者而已喔。」
「所以主上不會使用法術嗎？」
里司聞言露出笑容，「不會，但是已經足以保護你們了。」
是的，他身為這個706號本丸的審神者就會拚盡全力守護這些為自己賣命的夥伴，哪怕他們可能連一出生就置入在腦海中的服從義務與生存規則都不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也會拼命守護這些血肉之軀。即使他們是被大量製造的產物，來到這個本丸的他們對於他這個審神者而言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他愛著他們，所以絕對會竭盡所能地……
「這樣啊。」鯰尾藤四郎呼了一口氣，「我們也會努力保護主上的，絕對不會輸給您的！」
里司的手幾不可聞地頓了一下，他的笑意逐漸擴大但卻沒有再多說什麼，敲下最後一行結論後他點下送出的按鍵，接著向後倒在榻榻米上。
「沒有主神的騙子寺廟，逮捕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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