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p of tea

有時候他會想,自己到底是基於什麼原因才跟這個有事的人來往如此久,但充其量也不過想想而已,陳哲宇從不會在還未走到盡頭的路上停下腳步。

小套房裡塞滿了噪音,被隔絕在外的風雨裡隱約夾雜物品落地和遮雨棚受到撞擊的聲音,二手液晶電視停在新聞臺,穿著套裝的女主播在低聲重複一個小時前說過的內容,雜牌立扇吹著最小檔的風,扇頭每往左轉一次垃圾袋就搖晃著發出啪啪聲一次。
整個房間都在發出聲音,在被窩裡熟睡的人反而是最安靜的,他一動也不動,穩定的呼吸只能從薄被輕微的起伏察覺,離遠一點就會以為他死了。
矮桌上的手機神經質地抽搐起來發出嗡嗡聲,床上的人稍微直起蜷縮的身子,才緩緩伸出手拿起抖個不停的東西接起電話。
『王明軒,開門。』

王明軒拖著腳步去開小套房深綠色的門時陳哲宇正在外頭的公共區域掛他那套濕漉漉的兩件式雨衣,他帶來的便利商店白色塑膠袋靠著牆角,上頭的雨水沿著袋子匯聚成小小的水灘。
王明軒想到陽台找拖把來清,結果拉開落地窗風雨就往他臉上招呼,雨水連帶附近路樹的葉子落了一地,他關上落地窗,回自己的浴室找抹布,留下一地腳印。
「你。」陳哲宇在對方一腳準備踏出浴室時及時叫住了人,劈手奪過那條被拿來當抹布的舊毛巾,他把塑膠袋塞進對方手裡。
「把腳洗乾淨就去吃飯。」
「喔。」

陳哲宇帶來的東西很無趣,是店裡即期的微波食品,王明軒吃過不下二十次了,唯一比較值得高興的大概是那是現在架上他最喜歡的商品以及對方一路騎車過來東西還沒冷掉。
除了奶油燻雞焗麵之外袋子裡還有幾樣熱過的微波點心、餅乾和飲料,他把對方喜歡的小香腸和綠茶放到桌上,又拿起顯然是給自己的舒跑,將其他飲料冰進冰箱、餅乾塞進儲存食物的櫃子裡後才坐下來吃飯。
他睡了很久,前一晚開始發燒時正好在跟陳哲宇打雙排,說起這件事對方就要他立刻去睡覺,白天的班也別去了,他會找人幫忙。於是王明軒一覺到剛才,電視左下角顯示時間下午三點過半。
「你退燒了沒?」
陳哲宇洗完抹布從浴室走出來,開口就是這句。伸手摸了一下額頭,接著又摸了下後頸,王明軒這才含糊不清地開口。
「退了。」
「你沒有體溫計嗎?」
「沒有。」
「那你昨天怎麼知道自己在發燒?」
「用摸的。」看到對方不信任的眼神,他又補充了一句。「很燙,一摸就知道是發燒。」
雖然對這種憑感覺的判斷不予置評,但王明軒一直以來都是出了名的有精神,沒有裝病前科,所以陳哲宇選擇相信,便不再多問。

開了室內燈,陳哲宇調高電視音量,好讓新聞內容可以被聽清。外海雙颱的共伴效應帶來豪雨,雖然沒有登陸也足夠煩人了,看到記者連線報導的地方可以在路上划船至少帶來一點安慰,他下班後一路騎過來的賭爛跟著電視畫面裡在馬路上游開的吳郭魚緩緩遠去。
「欸。」
他回過頭,看到王明軒在咀嚼筆管麵和起司,但是那張嘴同時也在說話,一張一闔,裡頭有米色的食糜和一點羅勒和黑胡椒。
「結果你去代我的班喔?」
「反正我沒事,就沒有找人。」
「那下禮拜我排休那天再幫你代。」
他轉過頭,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電視上。
「再說。」

感冒與長時間睡眠帶來的鈍感與倦怠讓王明軒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時間開機,耳邊持續有噪音嗡嗡作響,他往後倚著床,風雨便離他近了些,雨像用潑的,每隔一段時間就在樓下的塑膠遮雨棚上砸出巨大的聲響。
在他的記憶裡也曾有這樣一個風強雨驟的下午,不很遠,一年前的事而已,那時他已經認識陳哲宇了,只是還不熟。
他們雖然是同事,真正熟起來卻是因為一款AR捕捉小動物的手遊,因為那個遊戲,他們還認識了很多本只可能在城市裡擦肩而過的人,就像原來的他們一樣。
「去年夏天,有一次颱風天我沒撐傘直接從宿舍衝到學校裡,那時候的天氣跟現在差不多。」王明軒想到這件事便開口。
一句話裡有太多地方可以吐槽,陳哲宇沉默著思考了一下,最後只吐出三個字。「……你幹嘛?」
「學校社團有人說行政大樓後面出胖胖,我就出去抓。」
「然後撐傘沒用就乾脆不撐?」
「嗯啊。」
你是北七嗎?陳哲宇忍住講這句話的衝動,他一向知道對面的人想聽什麼,於是他從善如流提問。
「有抓到嗎?」
「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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